Info
本文来自知乎用户歧路先知 在专栏米家人物形象鉴赏中发表的文章并没有迟到一年的“恶人正机”锐评，转载已获授权。
一年前的“恶人正机”节奏我完全没有参加，因为在我看来双方都有点蠢，我不想被人当做其中的任何一方。试图用十个以内的汉字讲清楚恶人正机是咋回事的，不是傻子就是骗傻子，不过人们面对节奏时能看的进去的汉字最长也就是十个字。我觉得现在应该可以不带偏见地讨论“恶人正机”了。
先叠个甲，为了不让人以为我在宣扬或者诋毁哪些宗教，下文一切宗教术语我都代换成我所理解的大白话。以及我完全不懂任何宗教，如果你觉得我理解错了那你是对的，发动十字军的话我直接投降。
恶人正机是什么
“恶人”就是那个恶人，但“正机”不大好解。有塞翻高手直接忽视自己看不懂的正机二字，把这个词解为救赎恶人或者洗白恶人，我的评价是祝他以后玩 galgame 只能玩到机翻的。
“恶人正机”本身是一个思想实验。一个人想要通过行善去理解善，那他只能被先验的教条灌输“什么是善”然后照着做，这样得出来的善是片面的、虚伪的。他并不真的理解为什么要善，也不理解“不善”会怎么样，“善”这个概念就失去了思辨性，被矮化为了束缚他思想与行为的锁链。那么他如何获得有具体意指的善，而不仅仅是纯粹符号化的善呢？倒也很简单，让他亲自去把一般意义上的“恶”经历一遍。当他完全体验并理解“恶”是怎么回事、“恶”有什么后果之后，再进行一个概念上的反转——之前那些玩意反过来就是“善”。最后一下反转的过程，就是“恶人正机”。越是深度沉浸在恶中的人，反转为善的时候释放的“反转力”也就越多。
我试着往前回溯一下这个想法的来源。追求对概念的理解，以及通过“反转”来理解概念，是早期佛教的特点；动不动就善恶二元对立则是拜火教的特点。最可能把这两套理论融一块的，自然就是地缘上跟这俩文化都交界的地区了。这个地区的特色宗教，其特色就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反转。
怎样评价恶人正机
作为思想实验的恶人正机好像有一点道理，但放在现实世界里则不可行。原因也很显然。一个人很难讲清楚什么是善，善的概念在古今中外也一直是哲学讨论的经典话题。但恶比善要明确一点点，因为恶要全社会付出成本。社会付出这么多成本就为加深你一个人对某个概念的理解，别说放在现代太极端，就是放在古代都嫌太极端了。很多宗教都想让信徒尽量体验自己曾经所参悟的大道理，达到哲学上的新高度。普通人资质有限，又没有很好的培训方法，就寄希望于折腾，通过一个规范的折腾程序来把灵感折腾出来。可是你要折腾就折腾自己啊，恶人正机的主要环节是折腾别人，这就很不妙了。
这个概念是怎么变得不妙的，可以从运营的角度去认识。假如在这已经存在一个恶人，我劝他改邪归正，或者他主动改邪归正，这应该是好事？我相信大家对此事的性质不会有疑问。“恶人正机”的本意就是要论证这件事为什么是好事、究竟有多好。但这件事执行起来很没有效率，因为人是很难听劝的，也是很难悔改的，你要这么搞恶人正机你一辈子能正几个机啊。所以在有了 kpi 要求之后，这个概念的用法就悄然发生了演变——我自己先主动当那个恶人，等集满了邪恶点之后再发动反转，我不就证道了吗？
不过这也就是口嗨，在大部分时代和地区都执行不了一点，真把这旗号打出来的肯定需要再创作。比如一向宗（净土真宗）把恶人正机与他力本愿在实操层面进一步简化、扭转成了你普通信徒不需要思考什么善恶，领导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完全剥离了其思辨的内核，属于是打着左灯向右转。密宗则是领会了恶人正机的结论，恶就是善，死就是生，淫就是贞，暴虐就是安宁，反正都是相对的概念，理解哪边都一样，那岂不是反着来就能更快靠近结论。所以，运行一个密宗主导的社会，维护成本是比较高的。
我个人的评价是，这种“本意是好的，但肯定会执行歪”的思想实验就应该丢给文学创作。恶人正机在长篇漫画和小说里是可行的，毕竟文学创作没有物理伤害，他能让你产生“我又懂了”的感觉他就是有正面价值的。
跟原神有什么关系
构陷者第一时间构筑了一条“正机”——“恶人正机”——“净土真宗”——“侵华战争”的联想链1，这个联想的能力已经远超古人的“维民所止”了。每一个环节都是实际上不通但表面上好像有联系。
原神里“正机”的含义，我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个 boss 形态是机器人所以看到这个带机字的词感觉很 Coooool 就直接拿来用了，要说有联系的话就是暗合了纳西妲对流浪者的看法。正机其实就是通过反转来顿悟，而纳西妲后面也是堵着流浪者不让他切割自己的过去，要他在自己的过去上继续生长而不是重新从头生长。被强行捆绑于过去的遭遇之上，由错误变回正确，这确实可以算一种“正机”，只不过不是典型的恶人正机，毕竟正机还分好多流派。
退五十步讲，就算你一定要认为这就是恶人正机，那恶人正机的本意本来就是好的啊，思想实验的本意肯定都是好的。再退五十步讲，就算你一定要认为恶人正机就是坏词，那你肯定也觉得散兵是坏人吧，给坏人用坏词有什么问题，难不成编个敌性语言黑名单？
然后净土真宗确实是讲恶人正机，但任何一个宗教都会讲一大堆正确的废话，你不能因为否定哪个宗教就把他讲过的废话也都否定了。净土真宗面向的客户是比会参这种团的网友还蠢一百倍的人，你觉得客户能理解这么抽象的概念？净土真宗的核心竞争力是主张只念法号就能往生极乐，根本不需要反转来反转去。而“恶”这个环节，很抱歉，你作为普通信徒没有资格思考，是座主替你判断，他让你砍谁你就砍谁。至于日本人对净土真宗的看法，要不咱问问德川家康？哦，他说统统杀掉。
最后还要链接到侵华战争，这就太狠了吧。显然是他们先创作了“净土真宗用恶人正机洗白侵华战争”这么个设定，再倒着瞎编一个恶人正机的意思。恶人正机的必备环节是认识到自己之前所做的是恶，真想洗白的日本人会这么洗？那帮昭和余孽压根不觉得这是恶好吧，你用这个替他“洗白”他怕是先清理了你。拿这个动员炮灰，谁家动员的时候会讲“我们是去作恶的”？人家骗人也不这么骗啊。
我倒是觉得创作了这条联想链的人是真的领会到了净土真宗的指导思想，就是完全不用读书学习也不需要有任何逻辑，只要高喊法号“洗白侵华战争”就能召唤出铁拳砸死一切挡路的。他们不去当个座主啥的真是可惜了。
Footnotes
-
忆者注，例如某自媒体论坛：原神、恶人正机和右翼史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