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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知乎用户歧路先知​ 在专栏米家人物形象鉴赏中发表的文章米家人物形象鉴赏(4):长生种的伦理,转载已获授权。

说刘慈欣代表了科幻、至少是某一种科幻创作的指导思想,应该没有问题。我认为刘慈欣的作品,特别是早年产量比较高的中短篇作品,遵循了这样一种理念——作者假设人类社会基于十个重要公理来运行(或者一百个,一千个,数字本身并不重要),这些公理被人们视为无法探讨也不需探讨的底层规律。然后他使用科幻手段强行修改或增删一条公理,推测社会在公理体系变化之后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并在新的公理基础上编一个日常小故事,这个小故事就很会有科幻味道。味道就是读者初看起来觉得异常,但在接收并理解这套公理后就会顿感情理之中。

举个例子,键政人最喜欢的终产者那篇,就是在社会运行规律中偷偷添加了一两个并不引人注目的公理,便生产出了一个既离谱又合理的名场面。“公理——定理”的创作发展到极致就是所谓“黑暗森林”了。有的读者说刘慈欣的作品过于缺乏人情味,他不是不懂人情,只不过他写的通常是“常识变换”后的人情;也有的读者说刘慈欣不会刻画角色,这确实是他的短板,原因是他不大关心具体角色,这并不是由于冷漠,而是 “公理——定理”式的必然性在小尺度上不太管用。

以此角度出发,审视《星穹铁道》的仙舟篇,不难发现仙舟正是在尝试一种刘式科幻。尽管仙舟一系的专有名词普遍古风,但指导思想还是挺刘慈欣的。罗浮仙舟的社会只修改了一个公理,那就是寿命-魔阴身改变了死亡的意义。死亡对个人有着毁灭性的影响,因此也是社会的“道化”“礼法”“规矩”的核心组成部分。

现在设定说,仙舟民能活八百年但最终会堕入魔阴身。八百年这个数字本身意义不大,因为作品里无法呈现;但考虑到仙舟民跟狐人、持明等其他种族日常杂居,所产生的对比就很有意义。相关的内容是世界任务忧郁诗人,讲仙舟民和持明的感情故事的,就把长生种与短生种的内个味给带出来了。

何况仙舟民并非与世隔绝,与外界的沟通交流很频繁,且他们确实是以长生的技术而闻名的。从剧情来推测,仙舟民与“外界”的其他种族也并没有特别大的本质区别。那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大家都知道长生不是仙舟民的固有属性而是靠某种方式“获得”的,他能获得,我能不能?跟这个设定关系最紧密的自然是白露的同行任务,开拓者和白露近距离看了一场感情诈骗。顺便一提,仙舟开始尝试一种很新的同行任务形式,要同行的那个人直接不当故事主角了。白露同行这个故事讲得是很圆,放在 20 年前的晚间家庭剧场肯定是合格了,但是还不够仙舟。这故事抽提出内核就是“乡下人欺骗城里人的感情”,受害者死了之后对方就不装了,但受害者的死又跟对方没有直接关系——有关系但不那么决定性。把魔阴身改成什么绝症、把骗子想骗的长生之法改成一套房子之后,这故事依然成立,而且调动起的情感都不会有任何变化。这就是没有充分调动本来可以调动的科幻要素。

驭空同行任务倒是不涉及寿命问题,却涉及了另一个更触及本质的问题,那就是在一个有大能的世界观里,既然大能一出手就团灭了敌军,为什么非得在此之前先牺牲海量友军。这倒不是星铁特色,任何存在大能的世界观都存在这个问题,而星铁给的解读算是及格吧——大能出不出手、啥时候出手是他的事;现在你就在这个驾驶舱里,你该做的事是什么?不要问大能为你做了什么,先想想你为大能做了什么。我对这个任务不满的地方就在于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给设定成一家三口难道不是最自然的想法吗?非得整俩女的不会是想提前适应美国版本吧。驭空这个中年女性的人设都已经立得很稳了,结果就差女儿这块一个画龙点睛,实在遗憾。

魔阴身这块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只能表示遗憾。诚然现在所呈现的设定和剧情并没有什么硬伤,但如果只是“寿命到了或其他因素诱发就会变魔阴身”和“药王秘传尝试触发可控的魔阴身”,那跟日本小说家网上面多达九千甚至八千本的僵尸题材小说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听说后面还有十王司相关的内容或许会再追加要素,但我目前不看好。

综上,仙舟的设定充满了科幻的可能,但在主线剧情过半的情况下,这些可能性都没有被深刻挖掘,都是浅尝辄止。只能说有点东西,但不多。至于仙舟应该怎么写才算写得好,这个问题我是回答不了,如果你能讲清楚的话你或许就能比肩刘慈欣了。